吴军来信·世界文明史

吴军老师会和老朋友一样，和你从中亚聊到罗马，从古埃及聊到新大陆。你每天只需要花上10分钟的时间阅读吴军老师的来信，一年之后，就能够把世界文明史通览一遍，建立你的时空坐标和历史感。今天分享给你的，是吴军老师寄出的第2封信——五大文明中心是如何形成的？为什么在古埃及和古中国能出现金字塔和长城这种浩大的工程，而其他文明却难以完成？又是哪些因素导致了这些文明发展的不同形态？接下来，让我们一起查吴军老师的来信。

你好，我是吴军，欢迎你加入这次世界文明的探索之旅。今天，我借助埃及的金字塔和中国的长城，给你讲讲，自然条件对文明的塑造起到的关键作用。今天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很多特点，都可以追溯到它们所继承的历史和文化。比如现在传播很广的一种说法是，在经济上重视海洋贸易，在政治上强调个人自由的英国，就是希腊文明下的蛋，而美国是希腊文明蛋的蛋。再比如，古典时期，雅典人也许会惊讶古埃及人能够在几十年间就建造出宏伟的金字塔，而古埃及人或许也不能理解，为什么雅典人盖一座神庙要花上几个世纪。每个国家历史文化形态为什么会如此不同？为什么有些文明能够创造出工程奇迹，而有些文明不能？在我看来，想回答这个问题，就要追溯到文明的早期形态。弄清了影响文明塑造的关键因素，不仅能帮助我们了解人类诞生之初的历史，更有助于我们了解今天的世界。世界上有多个早期文明的中心，其中时间最早，影响力最大的有五个，分别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、古埃及文明、古印度文明、古希腊文明，以及古代中华文明。这五个文明中心，根据各自不同的经济和政治的特点，又大致可以分为两类。农耕文明的代表是古埃及文明和中华文明；商业文明的代表，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古希腊文明。古代印度文明介于两类之间，但是更接近第一类，因为它的农耕特点更加明显。接下来，我们就从这两大文明形态入手，一起看看这几大文明中心各自的特点及其形成原因。我们先说说古埃及文明。古埃及文明有两个中心，上埃及和下埃及地区，两地距离不远，通过尼罗河连接在一起。每年夏天泛滥一次的尼罗河水，给当地农业带来了灌溉用水和肥料。古埃及人顺应尼罗河的泛滥周期种植作物。等到十月前后洪水褪去后，他们开始播种，到来年三月到五月作物成熟，再赶在洪水再次到来前完成收割。古埃及的东边是红海，西边和南部是沙漠，北边是地中海，只有东北部有一个很窄的和西亚相连的通道。总的来说，它处在一个安全稳定、对外相对封闭，对内便于交流的位置。在这样一个地理空间内，古埃及在大约6000年之前就发展出了农业文明，而在大约5200年前，出现了统一的第一王朝，它的疆域相当广大，南北超过了1000公里。因为王国内部拥有的大片耕地，古埃及人依靠土地就能制造几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，因此他们并不需要依赖对外的商业贸易存活下来。同时，为了统治这样一个大王国，维持稳定，就需要相对集中的权力。于是古埃及就形成了以国王，也就是后来的法老为核心的君主制。君主制的一大优势就在于能够最大限度地集中资源。早在公元前2500年，古埃及就建成了吉萨的三个大金字塔。吉萨，是古埃及的一个地名，位于今天开罗附近。在吉萨的这三个金字塔，每一个的工程量都巨大，其中最大的一个胡夫金字塔建了27年，动用了几十万的工人和工匠。虽然古希腊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经以为大金字塔是奴隶们修建的，但是今天的考古证据推翻了他的猜测——这座金字塔的建造者主要是拿薪酬的自由民，而且很多工匠还是拖家带口生活在那里的。我提醒你注意，工匠，是不直接从事生产的。而在农业社会，按照通常要10个甚至更多的农民养活一个做工的人这样的比例来算，要养活这样几十万工人，实际上需要上百万农民间接地服务于这项浩大的工程。在那个年代，很难想象世界上有第二个文明有这样强大的动员力。和古埃及文明类似的是古代中华文明，它处在被戈壁和青藏高原隔绝开的相对安全的地区内。围绕着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，有两个文明中心，其中黄河流域在大部分时候文明程度更高一些。和古埃及文明一样，黄河流域也有大片平坦的、适合农耕的土地。相比今天，当时那里的气候条件和水土环境要好很多，农业迅速发展，成为人们的主要生产手段。因此，早期中华文明也是典型的农耕文明。虽然中国在先秦时期，并没有发展出绝对的君主制，但是依然有天下共主。比如在商代，商王可以调集各地方的力量南征北伐，征集全国的工匠建造巨大的青铜器。到了秦汉之后，权力进一步集中，秦始皇能够同时建造一系列大规模的工程，比如长城、秦始皇陵以及遍布全国的道路，也就是驰道。相比古埃及和古中国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。它的水土和气候条件要稍微差一些。在美索不达米亚，虽然东北边是底格里斯河，西南边是幼发拉底河，但这两条河都不大。加上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气候干旱，无法支持大规模的农业生产。因此，虽然那里是人类农业的摇篮，但是农业在当地的重要性却远比不上古埃及和古代中国。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人，沿着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建造了很多城市，以城市为中心建立了彼此独立的小邦国，有的只有几万人。因为物产有限，邦国之间往往需要通过贸易维持生存和发展。因此，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，很早就出现了商业文明。而商业的发展，又反过来促进了各个邦国相对独立的地位。因此，在长达近两千年代时间里，这个面积和古埃及差不多的地方一直没有出现一个统一的政权。各个族群像走马灯似的在那里登场，并且经常是几个政权同时存在。讲到这里，我多说一句。过去一些历史读物经常犯一个错误，就是把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古巴比伦等同起来。其实，古巴比伦只是美索不达米亚诸多文明时期中的一段时间，就相当于中国的一个王朝。而且，古巴比伦即便是在最强大的时期，也没有统一美索不达米亚全境，只占据了当地中心不大的地域。说回美索不达米亚的商业文明，这种文明对人类的贡献很大。首先，我们今天使用的各种商业工具，比如契约、法律、货币，甚至抵押贷款等等，就是美索不达米亚当地人发明出来的，包括今天我们讲的契约精神也起源于此地。那里的商人们很早就意识到，生意如果不讲契约精神，那只能做一次买卖，无法做几千年的买卖。第二，商业的繁荣也促进了科技的发展。为了把货物运到远方，美索不达米亚人先后发明了轮子、车辆和帆船。有了便利的运输工具，美索不达米亚人把生意做到了地中海沿岸、小亚细亚、高加索地区，甚至是印度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虽然古埃及人很早也懂得用滚木，把大石头从远方运到修建金字塔的工地，但是他们却不是车辆的发明者。因为在埃及，除了法老，普通人并不需要大量的远距离运输，也就不会刺激技术的进步。美索不达米亚人在地中海做生意时，还教会了当地一个非常擅长学习的族群做生意，就是古希腊人。古希腊文明源于地中海东部（主要是爱琴海）的岛屿上。那些岛屿物产贫瘠，人们要想生存下去，只能靠交换获得必需品。今天大家去古希腊文明的起源地克里特岛就会发现，那里除了出产山羊和橄榄，几乎什么都没有。即使是在希腊本土，大多数地区都是山地，不利于农业生产。但另一方面，古希腊的海岸线特别长，有着天然的港口优势，便于海上贸易。因此，当地人自然而然地走上了商业文明发展的道路。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一样，古希腊文明也是城邦文明，它没有统一的政权，各城邦之间靠商业利益维系在一起。由于每一个城邦总的经济体量和人口有限，因此，大规模的建筑工程难以开展。比如，在雅典发展的黄金时期，当地人想建一座宙斯神殿，结果几个世纪也没有能建成。最后还是在古罗马时期，由罗马皇帝哈德良完成了这个耗时将近七个世纪的工程。今天，很多人在讨论为什么中国古代重农抑商，欧洲在历史上重视商业，常常把它们归结于统治者个人的因素。其实，世界各地的文明发展并不是人为的，而是受到很多自然条件制约的。不同的自然条件，会产生不同的经济形态，而不同的经济形态又塑造了各地方不同的风俗习惯，也就形成了不同的文明。我们很难讲哪个更好，但是需要知道世界上有不同的文明，而这些是由客观条件决定的。不同文明之间的理解和包容特别重要